第284章倒影

　　看到那扇焦黑破爛的木門緩緩向后敞開，盧米安瞬間頭皮發(fā)麻，有種被人澆了冰水的感覺。

　　不是開不了門嗎？

　　我的推測錯了？

　　它要是能開門，為什么還要敲那么久，說那么多話？

　　直接干啊！腦子有問題是不是？

　　雖然已成為“縱火家”，也經(jīng)歷過一些大場面，但面對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，盧米安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?fù)渫〒渫ㄗ兛欤拖窨癖荚阼F軌和枕木上的蒸汽列車。

　　要不是擔(dān)心加德納.馬丁或者別的“鐵血十字會”成員就藏在周圍，近距離做著觀察，他都想當(dāng)場布置祭壇，召喚“魔術(shù)師”女士的信使，或者直接向“愚者”先生祈求。

　　下意識間，盧米安就要凝聚火鴉，制造出“披風(fēng)”，嚴(yán)陣以待，但他的腦海內(nèi)又一次閃過了忒爾彌波洛斯剛才的提醒：

　　“不要回應(yīng)。”

　　這和不要開門是兩回事！

　　盧米安本身就覺得外面那個怪物先敲門，后恐嚇，最終才自己開門的舉動很有問題，于是強(qiáng)行按捺住了自己，依舊保持靜默狀態(tài)，如雕像般看著門口。

　　那扇搖搖欲墜的焦黑木門繼續(xù)往后敞開，黑幽幽的縫隙逐漸從手指粗?jǐn)U大至可供一人出入。

　　可門外什么都沒有，遠(yuǎn)離窗戶位置的室內(nèi)一片黑暗，靠著小房間破碎玻璃處滲透入內(nèi)的緋紅月光，勉強(qiáng)呈現(xiàn)出斷壁殘垣般的輪廓。

　　敲門的家伙呢？盧米安第一反應(yīng)是打開靈視，看是否隱藏著肉眼無法發(fā)現(xiàn)的怪物，但他最終還是控制住了自己，怕這相當(dāng)于一種回應(yīng)。

　　搖搖晃晃的木門停住了，不動了，而外面的幽深黑暗里既沒有人影走出，也無事物蠕動，安靜到了極點。

　　盧米安坐姿不變，望著那里，覺得這事真TMD詭異，就算想放火燒敵人，都找不到目標(biāo)。

　　安靜成了當(dāng)前的主旋律，時間都仿佛因此而停滯。

　　突然，一滴水液從天花板位置落下，砸在了盧米安身前。

　　盧米安眼皮一跳，借著窗外的緋紅月光，看見那液體鮮紅刺目，形似血液。

　　滴答，滴答，一滴又一滴鮮血落下，逐漸染紅了好大一片區(qū)域。

　　僅僅只是看到這樣的場景，就讓盧米安的內(nèi)心充滿不安。

　　滴答！

　　又一滴液體離開天花板，正好落在了盧米安的右側(cè)臉龐，冰冷，粘稠，絲滑。

　　這不像是活人的血液，可又沒有染上暗色。

　　濃郁的血腥味刺入了盧米安的鼻子，讓他下意識就想滾向旁邊，翻身站起，撲出窗外。

　　“不要回應(yīng)?！边癄枏洸逅鼓蔷湓捰忠淮伍W現(xiàn)于他的腦海。

　　盧米安略微調(diào)整了呼吸，任由那一滴滴帶著濃郁血腥味的粘稠液體打在自己的臉上和頭頂。

　　漸漸地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重了一些，忙審視起裸露在衣物外面的雙手。

　　那里也滴上了冰冷粘稠的血液，它們無聲無息地擴(kuò)張著，連成了一片，就像給盧米安戴上了血色的手套。

　　盧米安借此聯(lián)想到了身體其他部位，懷疑自己已被包裹在一層血液黏膜內(nèi)，所以會覺得變沉變重。

　　他條件反射般想將疑似出現(xiàn)遲緩狀況的手掌插入衣兜，拿出K先生的手指，讓那位最擅長血液類法術(shù)的“極光會”神使對抗這奇怪的血液黏膜。

　　“不要回應(yīng)?！边@一次，不是盧米安又記起了忒爾彌波羅斯的提醒，而是這位宿命的天使再次發(fā)出了雄渾有力的聲音。

　　盧米安又控制住了自己，任由身體一點點變重，呼吸開始變得困難。

　　沒多久，他感覺那些詭異的血液在滲透自己的皮膚，想要鉆入體內(nèi)。

　　它們似乎都有自己的生命力，緩慢但堅決地浸入盧米安的身體，一點點地從外到內(nèi)將他“淹沒”。

　　盧米安覺得自己的大腦也受到了相應(yīng)的侵害，思緒模糊了不少，各種念頭都不可避免地出現(xiàn)了暴力化傾向。

　　他想要殺人，他想要焚燒這片區(qū)域，想要點燃特里爾，想要毀滅這個世界！

　　艸！忒爾彌波洛斯不會是想趁此機(jī)會欺騙我，想利用這里的詭異力量控制我，達(dá)到擺脫封印的目的吧？盧米安忍不住懷疑起忒爾彌波洛斯“不要回應(yīng)”這句話的有效性和那位宿命領(lǐng)域天使的真正目的。

　　他打算不再壓制自己，趕緊做出反抗，尋找逃出這棟被燒毀建筑的機(jī)會。

　　但他之前就在懷疑“異?！弊铋_始非得敲門，非得說話，非得取得允許的表現(xiàn)有神秘學(xué)上的意義。

　　如果不是本身就抱有這樣的懷疑，他怎么可能完全相信忒爾彌波洛斯這個是敵非友的宿命天使，一直忍耐到了現(xiàn)在？

　　念頭電轉(zhuǎn)間，盧米安保持住了冷靜，準(zhǔn)備再等一下，再看看會有什么變化。

　　他的腦袋越來越重，他的思緒愈發(fā)混亂，他的耳畔響起了令人牙酸的切割聲，他的身體感受到了仿佛來自遠(yuǎn)方的疼痛。

　　這就像有人讓他進(jìn)入了半昏迷的狀態(tài)，趁機(jī)切斷他的手腳，分割他的身體。

　　突然，盧米安的意念抽離了出去。

　　他仿佛脫離身體的靈，看見自己正坐在窗邊，渾身是血，眼睛異?？斩?。

　　而他的身前蹲著一道燒焦般的人影，正舉著血淋淋的斧頭，不斷地砍著他的大腿，將白色骨頭劈成了兩截。

　　呃……盧米安逐漸察覺到了不對。

　　他下意識低頭，看見自己的身體好好的還在！

　　他依舊坐在破碎的窗戶旁邊，只是看到的不再是那扇搖搖欲墜的焦黑木門，而是周圍區(qū)域的“倒影”和正被燒焦人影分尸的自己。

　　比起已被砍下的雙腿和支離出來的白骨，盧米安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自己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。

　　短暫的恍惚后，那恐怖血腥的畫面消失了，敞開的破爛木門又一次映入了盧米安的眼中。

　　他真切地知道剛才那不是幻覺，因為他現(xiàn)在有種脫離了水膜覆蓋，渾身上下所有毛孔都變得舒暢的感覺。

　　要是我沒忍住，做出了回應(yīng)，會發(fā)生什么事情？我看見的那些恐怖畫面將降臨于現(xiàn)實？回應(yīng)是一種神秘學(xué)聯(lián)系，讓那些近乎幻覺的可怕遭遇真的發(fā)生？盧米安心有余悸地緩慢吐了口氣。

　　他抬手按住左胸，壓著嗓音，低聲笑道：

　　“忒爾彌波洛斯，挺厲害嘛?！?/p>

　　不愧是天使，哪怕被封印著，也輕松看出了當(dāng)前異常的本質(zhì)。

　　忒爾彌波洛斯的嗓音響了起來，層層疊疊：

　　“這里的異常屬于輕微?！?/p>

　　“這還叫輕微啊？”盧米安無法認(rèn)同，“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不要回應(yīng)，我又足夠堅定，剛才已經(jīng)出事，加德納.馬丁這個母豬養(yǎng)的，真的想殺我??！”

　　忒爾彌波洛斯聲音恢弘地做出了回應(yīng)：

　　“不會死。

　　“剛才的異常只會改造你，讓你在性格特征、思維方式、自我認(rèn)知不變的情況下，出現(xiàn)觀念的偏移，對某些事情變得狂熱，從而排斥部分想法。”

　　盧米安琢磨起這句話，有點無法理解。

　　這時，忒爾彌波洛斯補(bǔ)充了一句：

　　“就相當(dāng)于你被征服了，從身體到心靈都被征服了?！?/p>

　　盧米安一下恍然大悟，壓著嗓音道：

　　“加德納.馬丁讓我在這里待一夜，是想借助這里的異?？刂莆遥懦艨赡艽嬖诘碾[患？”

　　難怪深夜到微風(fēng)舞廳，不給我更多的思考時間！

　　“你直至現(xiàn)在才認(rèn)識到自己的淺薄嗎？”忒爾彌波洛斯用這樣的話語肯定了盧米安的猜測。

　　盧米安低罵了一聲，自言自語般道：

　　“即使成功，我也是被這里的異?？刂?，又不是被加德納.馬丁控制，他不怕出問題嗎？

　　“這里的異常與‘鐵血十字會’有關(guān)，所以他不擔(dān)心？”

　　想到這里，盧米安皺起了眉頭，詢問忒爾彌波洛斯：

　　“既然我沒被異常影響，沒遭受改造，那我明早出去，會不會被加德納.馬丁發(fā)現(xiàn)不對？”

　　忒爾彌波洛斯嗓音雄渾地說道：

　　“這點程度的污染要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看出來，加德納.馬丁和他那些朋友早就被官方非凡者清除了。

　　“除非污染的源頭直接提供信息，否則他們看不出你沒有遭受污染。”

　　嗯……盧米安琢磨之中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忒爾彌波洛斯這兩句話潛藏著一個事實：

　　加德納.馬丁和他周圍的“鐵血十字會”成員早就遭受了類似的污染！

　　他們都被人控制著！

　　嘶……盧米安越想越覺得這事有點恐怖。

　　隔了幾秒，他本著能薅羊毛的時候就盡量薅的心態(tài)，再次詢問起忒爾彌波洛斯：

　　“見到加德納.馬丁后，我該在什么地方表現(xiàn)出狂熱，排斥哪些想法？”

　　“對戰(zhàn)爭和動亂狂熱，對信仰其他神靈排斥?！边癄枏洸逅咕拐娴慕o出了答案。

　　盧米安點了點頭，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：

　　“以剛才那種異常表現(xiàn)出來的強(qiáng)度，進(jìn)過這里，待了一段時間的人應(yīng)該都被污染了吧？”

　　“只有特殊的兩條途徑才會必然引動這里的異常，其他都必須在特定的時間，做出特定的事情，才會遭遇。官方只認(rèn)知到了后面那種情況，僅在特定時間暗中阻止他人進(jìn)入這棟建筑?！边癄枏洸逅股ひ舨蛔兊鼗卮鸬馈?/p>

　　“特殊的兩條途徑……‘獵人’和‘魔女’？”盧米安大概能夠猜到。

　　忒爾彌波洛斯沒有否認(rèn)。

　　盧米安將整件事情在腦海內(nèi)又過了一遍，末了笑道：

　　“忒爾彌波洛斯，看來你已經(jīng)真正認(rèn)清楚了自己的處境，擺正了自己的位置?！?/p>

　　這一次，忒爾彌波洛斯不再有回音，徹底歸于沉寂。

　　接下來的幾個小時，盧米安又遭遇了兩次異常，一次脖子斷掉，一次身體發(fā)生了內(nèi)爆，臟腑被拋得到處都是。

　　靠著“不要回應(yīng)”這句話，他都強(qiáng)行撐了過去，思緒回歸了真正的身體，未受到傷害。

　　終于，天邊出現(xiàn)了一抹偏紅的金色，太陽逐漸升了起來。

　　盧米安緩緩站起，沐浴了好幾秒晨曦，一步步走出了市場大道13號。

　　然后，他看見了坐在對面馬車上的加德納.馬丁，兩人的視線交匯在了一起。

　　下一秒，加德納.馬丁露出了笑容。

　　盧米安也露出了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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